首创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韦志超
今年以来,资本市场的结构性行情愈发清晰,推动指数上行的核心力量,集中于以人工智能、先进制造、半导体和高端装备为代表的科技板块。从市场表现看,“科技”再次成为最具共识的投资主线。这一现象并非偶然,而是与宏观政策取向和中长期发展预期高度相关。
从政策层面看,科技创新始终被置于经济工作的重要位置,在历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相关表述几乎都排在前列。然而,如果仅停留在“科技一直很重要”的判断上,容易忽略一个更为关键的变化:政策对科技创新的理解和定位,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在过去数年中发生了持续而深刻的演进。
正因如此,简单将当前的科技行情理解为“政策一贯支持科技”的结果,难以准确把握政策真正指向的创新方向及其对经济结构和产业格局的深层影响。系统梳理2016—202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关于科技创新的表述变化,厘清其内在逻辑,对于理解政策取向、判断科技产业发展脉络以及把握中长期经济转型方向,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一、从“支撑作用”到“核心引擎”:科技战略定位的根本跃升
回溯2016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彼时对科技创新的定位,仍主要体现为对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会议提出“创新对发展的支撑作用增强”,并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主线,强调通过去产能、去库存、降成本、补短板等方式优化经济结构。在这一阶段,科技创新更多被视为提高效率、改造传统产业的重要工具,其角色仍偏向“辅助手段”。
2018—2020年,外部环境发生深刻变化。中美经贸摩擦持续升级,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风险集中暴露,科技问题迅速从“发展议题”上升为“安全议题”。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明确提出,“科技自立自强是促进发展大局的根本支撑”,标志着科技创新的功能定位发生关键转折——从效率工具,转变为关系国家发展安全的底层支撑。
进入“十四五”时期,科技创新的战略定位进一步跃升。2021年提出要“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2022年强调“以科技创新引领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2023年系统提出“新质生产力”概念,2024—2025年进一步聚焦“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将发展新质生产力确立为经济工作的关键着力点。
纵向比较可以看到,十年间,科技创新在国家发展中的定位完成了从“支撑要素”到“安全基石”,再到“核心引擎”的跃迁,标志着其已被系统性纳入经济增长方式和生产力结构重塑的核心逻辑。
二、从“补短板”到“塑优势”:创新政策重心的实质转向
战略定位的变化,必然带来政策重心的调整。2016—2018年间,创新政策的核心目标仍集中在“补短板”上,强调突破关键共性技术、解决“卡脖子”问题,整体呈现防御性和追赶性特征。
随着部分领域实现从“跟跑”到“并跑”乃至“领跑”,政策重心自2020年前后开始发生变化。2021年提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加快壮大”,2022年强调“传统产业改造升级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培育”,2023年进一步突出企业科技创新主体地位,到2025年明确提出“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鼓励各地打造差异化科技优势。
这一转向的现实基础,在于一批产业实践已经验证了“以应用牵引创新、以市场反哺研发”的可行性。新能源汽车、光伏、5G、高端装备等领域的发展,使政策视角从“有没有能力”转向“能否形成持续优势”。创新目标由此从弥补技术缺失,转向构建具备全球竞争力的产业体系。
近两年政策反复强调“统筹培育新动能和更新旧动能”,表明决策层已清醒认识到,新质生产力并非对传统产业的简单替代,而是通过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改造,实现全产业体系的跃升。这一判断,也为资本市场打开了更为广阔的投资空间。
三、从“给资源”到“建机制”:创新制度安排的持续深化
如果说前一阶段创新政策更多体现为“给资源”,那么近年来的制度安排则明显转向“建机制”。2017年提出深化“放管服”改革,2019年强调破除体制机制障碍,2022年明确政府在关键核心技术攻关中的组织作用并突出企业主体地位,2023年提出推动“科技—产业—金融”良性循环,2025年进一步强调“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相结合”。
这一演进表明,政策层面对创新规律的认识日益成熟。科技创新不再被视为单点突破,而是涵盖科研、产业、金融、人才的系统工程。政府角色也由直接参与转向生态营造,通过完善产权保护、优化要素配置和健全风险分担机制,激发各类主体的内生创新动力。
对资本市场而言,这意味着制度红利的持续释放。科创板、北交所、并购重组政策和长期资金引导机制,共同构建起更有利于硬科技长期发展的制度环境,创新活动的融资方式、退出路径和价值实现机制正日益清晰。
四、政策逻辑转变的现实启示:工作、企业与资本市场
系统回顾2016—2025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关于科技创新的规划演变,可以发现,政策真正发生变化的,并非“是否重视科技”,而是如何通过制度安排,使科技持续、稳定地转化为现实生产力。这一逻辑转变,为地方治理、企业发展和资本市场运行提供了更加明确的政策坐标。
对地方和产业工作而言,创新考核逻辑正在从“项目导向”转向“能力导向”。政策关注的重点,不再是做了多少项目,而是是否形成稳定的产业能力和可持续的发展路径。因地制宜发展新质生产力,核心在于将技术创新嵌入本地产业链和应用场景之中,做深做透,形成比较优势。
对企业而言,创新竞争正从“技术竞赛”迈向“系统能力竞争”。在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的背景下,单一技术领先难以构成长期壁垒,企业能否将技术优势转化为规模化生产力,正成为决定成长质量和估值水平的关键。
对资本市场而言,政策演进正在赋予其更为关键的制度角色。资本市场不仅是科技企业融资的平台,更是连接科技、产业与预期的重要枢纽,通过价格发现、风险分担和并购重组机制,推动技术加快扩散并参与塑造未来产业格局。
由此来看,当前围绕科技展开的资本市场结构性行情,并非短期波动,也并非情绪驱动,而是创新政策逻辑持续演进在市场层面的集中反映。随着新质生产力被明确为中长期发展方向,科技创新正从“政策重点”转变为“增长主线”,从阶段性任务转变为系统性工程。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进程仍在深化之中。随着制度环境不断完善、资本市场功能持续强化、产业体系加速升级,科技创新向现实生产力转化的路径将愈发清晰、效率也将不断提升。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中国科技创新必将持续推进,新质生产力加快成长壮大,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