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基金报记者 冯尧
滑轨车频繁来回穿梭，高达7米的堆垛机上下游走，将产成品送入立库存放，硕大的仓库中并无一人，全方位实现无人化出、入库作业——记者在纸业龙头维达国际的仓库中所见景象，与想象中的传统高能耗造纸企业大相径庭。
这正是数字化转型带来的功效。
位于广东江门的一家造纸行业上游企业负责人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我们3年在数字化转型方面投入了400万元，但每年仅节省的能源成本就高过当时投入了。”
数字化转型并非新生事物。国家“十四五”规划对数字化转型便有论述：“以数字化转型整体驱动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治理方式变革。”规划提出加快数字化发展，建设数字中国，加快建设数字经济、数字社会、数字政府。尤其是在制造业方面，数字化转型事关制造强国战略，同时也与“数字中国”建设同频共振，受到高度重视。数字化转型已经被视为各行各业“必答题”。
不过，在新一轮浪潮面前，不少企业一方面对数字化转型认知不足，另一方面，高昂的前期投入也成为“绊脚石”，“不敢转、不知道怎么转”，是当下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所共有的心声。
数字化转型对于企业而言有何价值？能够解决企业哪些痛点？企业又是如何解这道“必答题”？带着这一系列问题，中国基金报记者近期连续走访多家率先“吃螃蟹”、已实施数字化转型多年的企业。
节省的钱已超过当初改造投入
“最近两年，原材料价格一直在上涨，加上造纸行业的高能耗所造成的成本高企，给生产经营带来了一定困难。”国内生活用纸巨头维达国际相关负责人对记者表示。
维达国际总部位于广东江门，江门造纸业是亚洲最大的造纸产业集群之一，江门也成为广东省三大造纸基地之一，还是中国印刷产业基地。
2021年以来，受国际局势动荡等因素影响，纸浆价格一直处于高位。数据显示，2021年底，纸浆价格在5500元~6000元/吨徘徊，而2022年底，纸浆现货价格报价已飙升到7400元~7800元/吨。
摆在维达国际面前的远不止原材料价格上涨这一个难题。
据相关人士介绍，在实施数字化转型之前，公司还面临生产实时透明化不足，主要设备在电价峰期运行时间过长、谷期利用不够的问题，而且，如果依靠人工调整，时间把握准确性和稳定性难以保证。
众所周知，工业用电价格存在波动性，而造纸业又是高能耗行业。一般而言，峰值用电时间段为上午8点到中午12点和下午5点到9点，而夜间0点到上午8点为谷值，电价相对便宜。
在实施数字化后，维达能够通过数据判断机器运行的能效，以便更多让机器在电力谷值时运行，这样一来能有效降低生产能耗成本5%~10%。
与此同时，在造纸行业，仓库存储成本、运输成本也较高。同样在实施数字化后，这两大环节用人大幅减少，成本自然降下来了，进而提升企业整体运营效率，促进绿色低碳发展。维达的数字化改造，给产业升级沉淀了不少经验与启示效果。
有同样感受的还有另一家企业。记者实地走访了位于广东江门的新华胶丝厂，这家企业是造纸行业的上游企业，其主营产品为造纸过程中所用的耗材胶丝。该公司国内胶丝市场市占率达到30%左右。
该公司负责人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公司去年营收在5000万元左右，行业毛利率为8%~10%。完成数字化转型精细化用水电后，水电成本下降10%，而水电成本在总成本中约占三成，一年省下的成本接近150万元左右。
“我们开始数字化改造三年共计投入400万元，包括底层数据采集、软件、光伏设备，单在机器改造上，就花了半年时间。”该人士对记者表示，这笔投资是物有所值，“过去2天采集的数据，现在可能10分钟就能搞定。”
记者在现场还观察到该公司光伏发电的实时情况，每日发电数据清晰透明。据了解，光伏系统所产出电力直接投入该公司生产，进一步降低了公司工业用电方面的支出。
转型的另一面：增效
数字化所带来的改变不仅仅是降本，还有增效，这两者紧密相连，并不割裂。
记者在维达国际的仓库中看到“科幻”一幕：滑轨车频繁运送存货来回穿梭，高达7米的堆垛机上下游走、将产成品送入立库存放，在硕大的仓库中并无一人，全方位实现无人化出、入库作业。
根据公司方面透露，江门厂区年产能达26万吨，在整个生产车间，除了最后产成品搬上车辆外，从生产到入库几乎没有工作人员。
实际上，把人员放到更有价值的位置，是所有制造业企业竞相追逐的目标。比亚迪董事长王传福也曾直言：“我们现在有66万名员工，总装线2000多人，每天早上8点到晚上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能不能用机器代替人来做？我们最需要的是产线无人化。”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人员生产力释放之外，数字化还提升了制造工艺的稳定性。
维达国际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和大多数造纸企业一样，维达对纸张质量的检测也是采用离线抽检的形式，即每5万米的母卷生产完成后，只测量最后一米的质量信息，纸张质量并没有实现实时的完全检测，如果检测的纸张存在质量问题，5万米的母卷也随之变为不合格品。
据他介绍，可以通过建立AI模型来解决这一问题，通过对质检数据、浆板数据、磨浆数据、纸机运行参数进行数据建模，再经过数据模型的计算得到每一米纸张生产过程的质量参数，从而实现纸张质量的实时在线全检，防止不合格纸张流入后续工艺。“我们想把工艺固化下来，通过算法达成整个工艺过程中的平衡。”
广汽研究院也有同样感受，作为广汽这家头部车企的“脑中枢”，把控着每一款车型开发的源头，数字化的增效功能也体现在其车辆研发、设计以及验证每个环节中。
据广汽研究院相关负责人介绍，数字化转型一方面体现在提升产品成功率环节，另一方面也会明显促进研发周期缩短和研发质量提升。
“在数字化改造之前，传统车企会面临各种数据困难。首先对用户需求、用户的应用场景并未完全掌握，不够清晰。如一个新车型开发之前要进行调研，传统车企调研不论是多少人、多少天或多少客户，选取样本仍然是小样本。”上述人士举例道。
在他看来，过去研发不少车型所涉及功能，最终可能并非是用户想要的，如定速巡航功能。“通过分析已售车辆在用户实际使用时所反馈的数据，有助于提升产品成功率。”
他还表示，通过数字化转型，将过去需要物理样车的场景搬到虚拟空间中进行，如风洞测试，“这样可以大幅减少样车的投入成本，毕竟一台样车价格比实际车型高出不少，我们测算可以减少接近30%的样车投入。”
据了解，在智能网联技术研发领域，广汽研究院80%以上的技术测试都能通过数字化手段自动进行，能将系统测试周期从1个月缩短到1周，并且可以支持20个整车项目同时进行测试，满足软件快速迭代的需求，车辆整体开发周期也会相应缩短。“一个车型36个月开发周期，可能就变成12个月、10个月。”上述人士表示。
除了此次走访的多家企业外，数字化转型在非制造业领域也有着明显增效作用。消费金融公司马上消费相关人士也告诉记者，对于过去繁杂的客服环节，公司通过智能客服及贷后资产管理平台，促进客服效率提升了40%，营销和贷后管理效率提升2倍，客户满意度提升20%。
让企业敢转
今年2月27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规划》提出，到2025年，基本形成横向打通、纵向贯通、协调有力的一体化推进格局，数字中国建设取得重要进展；到2035年，数字化发展水平进入世界前列，数字中国建设取得重大成就。
业内普遍预计，各地将会抢抓数字中国基础建设成效，加快促进数字产业落地将成为新常态。
在此背景下，包括华为在内的巨头也将数字化转型提升至战略位置。在华为2023年全球分析师大会上，孟晚舟在她首次以轮值董事长身份发表公开演讲中便强调，数字经济将成为全球关键驱动力，华为将在联接、计算、存储、云等方面保持投入，助力行业实现数字化转型。
她预计，数字化是全行业的共同机遇，2026年全球数字化转型支出将达到3.41万亿美元（约23.46万亿元人民币）。能够被华为视为“战略重心”的领域，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过，从企业已推进数字化转型所处的阶段来看，大多数企业还处于转型初级阶段，转型成熟或者已完成数字化转型的企业相对较少。
据中国上市公司协会统计，目前A股上市公司中76%的公司已经开始推进数字化转型，其中制造业企业最多，有358家；其次是信息技术企业，有45家；此外，金融业有25家。从企业规模来看，74%为大型企业，23%为中型企业，小型企业仅占3%。
能够实实在在降本增效，中小企业何以推行速度缓慢？据记者了解，前期投入不菲的费用是主要障碍之一。
前述新华胶丝厂人士分解了其三年400万元投入：第一年50万元，第二年100万元，第三年为250万元。
并不是所有中小企业最初都有决心迈出这一步。深圳一家小型企业负责人直言：“我们公司一年的利润也就百来万，但改造产线前期的一次性投入就是百万级。如果遇到行业状况较差，资金压力会很大。”
在他看来，如果行业不稳定，可以减少员工，但固定资产投入后，则难以变现。这也是众多中小企业主的普遍心态。就连已经在数字化转型的新华胶丝厂人士也坦言，“我们在三年前启动数字化转型时非常犹豫，因为三年投入成本不小，这个成本能不能收回，当时都是未知数。”
那么，这一痛点如何解决？
举例来看，广东已经在这方面作出先行示范，包括佛山、江门在内的多个制造业密集城市已相继出台支持政策。
以记者走访调研的江门为例，江门为了让企业“敢转、会转”，在三方面作出尝试：一是积极申报省级数字化转型项目，至今累计帮助江门市企业争取到省上云上平台、工业互联网标杆扶持资金4844.27万元；二是申报2022年省级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试点项目，为江门市金属制品产业链数字化转型工作争取得到省级2000万元资金；其三是推动市级工业互联网专项资金落到实处，从2021年开始连续三年，市级财政计划每年安排2000万元，为江门市制造业企业提供数字化转型解决方案。
早在2020年11月，江门市便与华为签署深化战略合作协议，共建华为（江门）工业互联网创新中心。创新中心为江门制造业企业提供所需的技术要素、生态要素、人才要素，帮助江门市企业加快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转型。
据记者了解，创新中心已为市内50家企业提供工业数字化转型平台服务。其中，6家工业互联网应用标杆企业，12家中小型企业上云上平台；3个产业集群共20家企业得到补贴，覆盖电子制造、装备制造、不锈钢制品、造纸及印刷、家电等产业。
这只是数字化转型的一个城市样本。在业内看来，数字化转型是必由之路。正如此次调研中一位受访企业人士所言，“没有数据哪有数字化转型？企业最后比拼的是成本和效率，最终要看谁掌握数据更多，谁数据利用率更高，谁就有更大概率胜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