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源丨21世纪经济报道（ID：jjbd21）
作 者丨施诗
编 辑丨陈庆梅
在美国纽约曼哈顿下城区的格林威治大街上，有两个深6米、各占地4000平方米的四方形下沉式水池，被称为“反思池”。水池中拥有美国最大的两个人工瀑布，这里是曾经的曼哈顿地标世贸双子塔伫立的地方，也是如今的“归零地（Ground Zero）”。
二十年前，一场恐怖袭击让世贸双子塔成为一片废墟；
十年前，“归零地”正式对外开放；
今天（美国东部时间9月11日早上），美国总统拜登、前总统奥巴马和克林顿及其夫人们出席"9·11"事件二十周年纪念活动。
三位总统见证了美国二十年的"反恐之路"。
2001年“9·11”恐怖袭击发生之后，克林顿的继任者小布什成为“战时总统”，发起两场反恐战争；
2011年5月1日，奥巴马亲眼见证了击毙基地组织本·拉登的全过程，并在当年年底结束伊拉克战争；
2021年8月30日，拜登宣布彻底从阿富汗撤军，结束了耗时二十年之久的“反恐战争”。
回首过去二十年，美国的“反恐”成果或难言成功，因为全球的恐怖袭击日益增多，而且美国的国际信誉与经济影响力皆有所下降。
受访专家认为，反恐不是一个国家的责任，而是全球各国共同的责任。因此，反恐应该成为多边主义的“压舱石”之一。
“归零地”艰难重启
图 / 视觉中国
2001年9月11日，美国遭遇恐怖袭击。当日，恐怖分子劫持两架各自从波士顿机场、纽瓦克机场起飞的民航客机，撞毁世贸中心双子塔，令高约415米的两座摩天大厦轰然倒塌。这一幕成为本世纪最令人难以忘怀的镜头之一。
“当时，我在Jersey City的一个公园里，可以直接看到曼哈顿。我扛着我三岁的儿子与其他人一起看着双子塔燃烧和崩塌，就像电影一样。我们每个人都很震惊，一天都无心工作，很多公司都早早让员工下班。”纽约大学国际关系教授James Nolt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回忆道，“这令人震惊，因为我们从未想象过这样的事情会成为现实。”
除纽约之外，华盛顿当时也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恐怖分子劫持的另外两架从华盛顿杜勒斯机场起飞的民航飞机瞄准美国的政治和军事中心，一架撞毁位于弗吉尼亚州阿灵顿地区的五角大楼的一角，另一架瞄准白宫或国会大厦的飞机则坠毁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处田地。
“9·11”恐怖袭击发生时，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周世俭正随着中国代表团在华盛顿与美方进行谈判。他回忆道，“当时我们正在距离白宫不远的一个律师楼里，听到轰炸声。当时我判断声音的方向来自波多马克河畔，也就是五角大楼所在地。”
紧接着，他继续回忆，“我们收到通知要求进行撤离，因为第四架被劫持的飞机可能会袭击白宫，不过最后在美国军方战斗机的拦截之下，在宾州郊外坠毁。如果当时真的袭击白宫，那么白宫周围可能夷为平地。”
美国航空前机长Mark Weiss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回忆道，事发当时他正在华盛顿，准备执飞波士顿，但是11日早上5点30分左右，他被告知航班被取消，因此他在原地待命。随后没多久，“9·11”恐怖袭击发生。Weiss说：“第一架飞机撞击世贸中心时，我不认为是恐怖袭击。但是在第二架飞机、第三架飞机接连发生撞击之后，我意识到这就是恐怖袭击。”
他继续回忆道，“我认识美国航空公司飞机上的8名遇难者，其中撞五角大楼那架飞机的机长是我的朋友，副机长经常和我一起执飞加勒比海。”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作为一名机长，Weiss继续执飞。“事情发生之后，我并不害怕飞行。为了向我的同事致敬，我特意争取每年9月11日都执飞。”
此外，Weiss自愿成为盟军飞行员协会(APA)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这个职位给了我一个非常独特的与3 4个政府机构合作的机会，帮助制定我们今天旅行时仍然遵循的策略协议。在‘9·11’悲剧发生后，通过许多默默无闻的人的努力，飞机、乘客和机组人员今天的飞行变得更加安全。”
周世俭对记者强调，2001年的美国在世界上处于绝对的霸权地位。这场飞来横祸对美国而言是当头棒喝，是美国在21世纪的一个转折点。
据统计，这场举世震惊的恐怖袭击共造成2977人遇难。如今，这些遇难者的名字都被刻在水池周边的墙体上。
归零之后，纽约决定重启。
在“归零地”边上，新世贸中心拔地而起。2014年11月，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One World Trade Center）投入运营，被认为是美国重生的标志。
尽管新世贸中心距离纽约交易所依旧只有两个街区，但是重启后的世贸中心已不再是金融机构的天下。在纽约前市长布隆伯格的主导下，新世贸中心已成为科技媒体新城。美国媒体巨头Condé Nast于2014年入驻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流媒体音乐服务平台Spotify也于2017年与世贸中心四号楼签署长达15年的租约。
据统计，如今，曼哈顿下城区金融和保险公司占所有办公租户的比重从2001年的55%降至30%。
“醉翁之意”不在反恐？
图 / 新华社
在纽约努力重生之时，美国开始了反恐战争。周世俭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从“9·11”开始，美国急于复仇，又回到了军事干预其他国家的老路之上。
Nolt称，“我们这代人曾经历过越南战争的惨痛经历，因此我们认为美国军事干预他国是不必要的。我们不应该这么做。但是，‘9·11’事件从根本上改变了一部分人的观点。他们认为有必要在国外保持警惕并持续进行干预，特别是在中东地区。”
在“9·11”事件发生后不久，美国前总统乔治·W·布什以打击恐怖主义的名义发起阿富汗战争。两年之后，美国以伊拉克藏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暗中支持恐怖分子为由，又发动了伊拉克战争。两场战争均延续数年，其中伊拉克战争于2011年12月15日结束，阿富汗战争则耗时20年，直至今年8月30日美军完全撤离。
记得小布什在对阿富汗宣战时表示，“我们并不想发动这场战争，但我们会取得胜利。”
可是，美国是胜利者吗？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一方面，2011年5月1日，击毙了“基地组织”领导人本·拉登，报了“9·11”事件的一箭之仇，并将“基地组织”在阿富汗的数十个“训练营”清除。另一方面，美国以反恐战争为名，造成了大量无辜平民的死亡，并借此随意干涉伊拉克、阿富汗等国的内政，造成了新的政治灾难。
Nolt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美国的反恐战争与外交政策关系并不大，而是掺杂了商业利益。他指出，美国在这些战争中没有实现任何目标，唯一受益者是美国的军火商。
他解释，“自从1991年以来，由于一系列的战争和干预，从事军火买卖的商人已经赚了大量的钱。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很多政客是从这些公司那里获得竞选资金，所以军火商们真的不在乎输赢。”
据统计，美国国防部的军事承包商在一年内获得的收入超过了许多政府机构。仅在2020财年，洛克希德·马丁公司就获得了超过750亿美元的国防部合同。此外，军工类股票在“9.11”事件后大幅上涨，在战争开始时市值约1万亿美元的前五大国防公司的股票如今市值已接近 10 万亿美元。
Nolt表示，“我认为记住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如果没有商业资金，许多战争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动力，因为它们什么目标也没有实现。”
他强调，“军火商们只关心战争是否持续，所以他们总是出售越来越多的武器。他们不在乎（输赢）。这都是生意。”
二十年的反恐战争不仅令无数无辜平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让美国在全球的经济影响力逐步下降。据统计，2001年中国GDP与美国GDP之比为12.8%，去年升至70.23%。
周世俭对记者指出，“9·11”事件之前，美国已经把中国当作假想敌。但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怖袭击改变了其外交战略，重返亚太的战略被迫搁置，这给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机会，也提高了中国在国际社会上的影响力。
经济影响力下降的同时，美国的国际信誉也受到了其盟国的质疑。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奉行“美国优先”的政策，不断退出国际组织，引发其盟国的不满。尽管拜登在成为总统之后努力修复与盟国的关系，但此次阿富汗的仓皇撤军再度让盟国失望。
英国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汤姆·图根哈特表示，“美国突然从阿富汗撤军导致民选政府倒台，这导致美国全球盟友严重怀疑美国的可信度和履行承诺能力，影响上述国家的未来政策选择”。
周世俭也对记者表示， 美国在阿富汗选择走为上计，这令美国的盟友对美国产生不信任感。美国所有的盟友可能都会重新权衡利害关系。
反恐需要多边合作
图 / 人民视觉
毫无疑问，对于美国而言，两场战争耗时耗力。尽管击毙了本·拉登，恐怖主义依旧未被消灭。周世俭对记者指出，在发动阿富汗战争时，小布什表示一定要打赢这一场反恐战争。“二十年后，事实证明美国没有打赢这场战争，而伊斯兰国仍在伊拉克境内活动。”
Nolt对记者指出，“美国并不关心消除恐怖主义的根源，而是一味使用武力打击并借助傀儡政权统治被征服地区。然而，侵占是不可能的，因为美国不明白其他国家的文化，也无法与进步的社会力量合作，因此会把所侵占的国家毁得一塌糊涂。美国几乎所有的军事干预都让情况变得更糟，不仅是当地人民饱受伤害，也让美国损失惨重。”
曾任小布什总统高级政治顾问卡尔·罗夫指出，拜登的阿富汗撤军计划是一次本不必要的投降，对美国、盟国以及近4000万阿富汗人民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将军说，可能只需要12个月的时间，“恐怖主义就会卷土重来”。
事实上，美国的做法也导致了“越反越恐”的结果。“9.11”事件以来，全球多地先后发生重大恐怖袭击事件，比如2002年巴厘岛连环爆炸案、2003年孟买连环袭击案、2004年马德里连环爆炸案、2005年伦敦“7·7”爆炸案、2013年“4·15”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2015年巴黎“11·13”巴黎恐怖袭击事件、2016年“6·12”奥兰多枪击事件等。
Nolt认为，美国在反恐的同时，也应该反思“9·11”的教训。他认为，美国国内各个部门也该互相合作。“9·11”之前，美国联邦调查局(FBI)与美国中央情报局（CIA）不会互相沟通信息，因此恐怖分子能够钻空子。“如果双方加强合作、互相沟通，那么我们本可以在袭击前逮捕恐怖分子并阻止悲剧的发生。”
在“9·11”恐怖袭击二十周年纪念日前夕，拜登在一段时间讲话中表示：“9·11”事件的核心教训是国家团结是美国最强大的力量。在这二十年里，“我们还看到了非常罕见的东西: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团结。团结和韧性是在面对创伤时恢复和修复的能力。”
Nolt指出，恐怖分子不单单针对美国，很多国家都面对恐怖主义的挑战。因此，全球各国应该合作打击恐怖主义。
周世俭向记者表示，“我认为中国与美国，是既有竞争又有合作的，其中反恐就是一个重要的合作领域。”
他补充道，气候变化、遏制核武器扩散、反恐、抗击疫情、经贸合作是中美应当合作的五大方面。“新冠肺炎疫情短期难以解决，中美两国在抗击疫情上也应当加大合作力度，疫苗、特效药等的研发都需要中美合作。美方不应该在病毒溯源问题上栽赃嫁祸。”
美国东部时间9月10日，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就“9·11”事件20周年发表声明。古特雷斯在声明中表示，他记得20年前各国为实现没有恐怖主义的未来表现的团结、统一和决心。“今天，人们声援美国纽约市人民及全球各地恐怖主义的受害者，我们将再次承诺，要共同努力维护他们的权利和需求。”
本期编辑 刘巷
